21號溫室

心的出口

「我的心，突然間，被鎖在一個很暗很暗的黑盒子裡，找不到一絲光亮的出口，就這樣打轉著打轉著，而我的身體如陀螺一樣的，旋轉，旋轉，旋轉，旋轉，旋轉，旋，轉─」

碰，一聲驚叫「快…快來，有人昏倒了，昏倒了。」一個臉上盡是歲月風霜的婦人，懷裡癱軟著一個年約30的女子，無力倒伏在母親的臂膀上，緊閉的雙眼似不願再向這個世界接軌一般，就像熟睡的嬰孩，沉沉的昏厥過去，而面對女兒這般極端的反應，婦人強忍著剛剛失去丈夫的淚水，一肩挑起軟臥的女兒，大聲的疾呼著，忙亂的急診室內頓時間安靜下來，眾人眼光的焦點停留在這對悲情的母女身上，冗長的0.01秒內，急診室內難得的片段安靜，沒有一點聲響，0.02秒過後，急診室又恢復忙亂狀態，一個年輕的急診室實習醫生，過來幫忙婦人攙扶著她那過度悲傷而昏迷的女兒，將她安置在病床上，並且馬上用聽診器觀察她的心跳「沒事了，是悲傷過度加上她的身體可能本來就比較虛弱，所以一下子就暈倒了…」醫生小聲跟一旁的婦人說著，婦人鬆了口氣坐在冰冷的鐵椅子上，等待著女兒的甦醒，並且開始想著要如何處理丈夫的後事。

「有個人，小聲的在我的耳邊低語，很小聲很小聲且不間斷的，就像空氣中分子和分子的碰撞，我很清楚的聽見這個聲音，卻完全不懂這些音符抑揚形成的意義，我搖搖頭，想跟那個人表達我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，然而聲音卻越來越模糊，越來越遠，越來越小，我慌張的放聲大喊~~」

「回來！不要走！快回來！」剛昏厥過去的女子，面部表情異常的扭曲，緊閉的眼瞼，硬是在眼角擠出了一個不屬於她年紀的魚尾線條，額頭上原本該是平行的紋路卻交疊在一塊，兩片眉毛此時已經緊緊的黏在一起，而最痛苦的應該是嘴巴，緊閉著嘴巴，卻聽見女子用力的吶喊著，費力的喊著呼喚的話語，這一舉動，嚇的一旁的婦人，趕忙輕輕撫摸著女兒的頭，輕輕的唱著，唱著那首女子還在襁褓中常常聽的那一首『直竹調』「一根直竹直苗苗，送給寶寶做管簫，簫兒對著口，口兒對著簫，簫中吹出直竹調，寶寶呀，一點一滴學會了，阿寶寶呀，一點一滴學會了~~。」唱罷，女子又昏沉沉的睡了，婦人見女兒安詳的睡著，鬆了一口氣，隨即想到那該死也已經死的另一半，如果他在身邊的話，一定會給她一個堅固牢靠且溫暖的臂膀，想到這她禁不住悲傷的襲來，伏在女兒躺著的加護病床旁，小聲的啜泣著…

「『有一首歌，是這樣唱的，妹妹背著洋娃娃，走到花園來看花…』她唱的歌好好聽，在黑暗中，我來到一棵乾枯的樹下，一個身穿著淨白素色衣服的女孩，坐在樹下的鞦韆，邊盪著，邊唱著這首歌，多麼簡單的旋律，輕輕，輕輕的，所以我也坐到她的身旁，跟著她搖搖晃晃的哼著這首歌…」

婦人剛剛從悲痛的夢中轉醒，擦了擦臉上的淚痕，這時候卻發現病床上並沒有女兒的身影，急得向在附近的護士詢問「不好意思，請問有沒有看到剛剛昏倒在這個病床上的人，她是我的女兒？」「有阿，她已經自己辦好出院了，我看你睡的這麼熟，不好意思把你給叫起來。」婦人總算鬆了一口氣，出醫院叫了一部計程車，回到家後，發現女兒並沒有回到家，趕緊再度打電話到醫院，沒想到醫院那邊完全找不到她女兒的蹤影，擔心之下，婦人打電話報警，又在社區附近尋找，不曉得女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，為什麼辦了出院還不回家，該不會在回家的路上出了什麼可怕的意外，心焦的婦人在附近尋不著女兒的蹤影，灰心的回到家，看著大廳點著香的公媽桌，暗自祈禱「觀音佛祖阿！請您保庇咱家順順利利平平安安。」

「『你是誰？』一個女人站在空曠的草皮上，盈盈的笑著，我看不太出來她的模樣，於是我問她是誰，她一句話也不說，就這樣站著笑著，一直笑著，笑著，她的笑容越來越僵硬，漸漸地我看到她微笑的嘴角滲出一點點血絲，她的臉部表情看起來有點冷酷陰森，我停住腳步不敢再往前進，但是她卻慢慢的向著我移動，移動到我的身旁，然後張開她微笑的血盆大口，用一種不像一般人講話的聲音，很低沉粗啞的，大聲的說出：『呵~~呵~~呵~~我~就~是~~你阿！』在她講完這句話之後，我又再度進入一種看不見，摸不著，聽不見的狀態，我想我可能是被『我』吞下去了。」

一個月後的某日，公園裡，一群小孩正嬉鬧起鬨著「蕭查某，拉拉拉，蕭查某，拉拉拉…」圍繞著驚慌的女人，她剛從醫院出來，卻忘了自己叫什麼名字，披頭散髮的走在路上，行經公園，看到一群孩子在玩耍著，她很想要加入他們的行列，但是在和小孩們玩耍一陣子之後，他們就開始圍繞著自己轉起圈子，然後有些頑皮的小孩拿起石頭擲向她，突然間的攻擊，把女子給嚇壞了，於是她舉起手來亂轉，伊伊嗚嗚的叫著，跑向那群攻擊她的孩子們，孩子們一哄而散，留下她一個人傻傻的站著，笑著，嘴裡含含糊糊的說著：「我是誰，我是誰，我是誰？」巡邏的警員，恰恰好經過，看到這樣的情況，趕緊走上前去「小姐，甘有按奈？」女人還是傻傻的站著「我是誰我是誰我是誰我是你是誰是你是我是誰是他是我是誰我是誰？」就這樣說著，警察不知道該怎麼辦，只好先帶她回警局。

「我在黑暗中摸索著，忙亂中，我摸到一個門把，碰到門把的當下，我感覺到一股暖流自門把傳遞到我的手裡，再傳到我的心臟，最後藉著血管，流通到我的身體各個角落，好溫暖呀，我很小心的轉開門把，門縫中綻放出一道光芒，然後門一開，我看到光芒圍繞著我的身旁，父親的聲音在我耳邊小聲的說著『好好看顧你媽』…」

「媽，你怎麼在這裡？」女子從喃喃自語的狀況下回神，只看見母親坐在自己的面前淚眼潸潸，然後發現自己坐在警局裡「我怎麼會在這裡？」然後母親用力的抱住她「咱先轉去，轉去擱再講。」「恩，阿母，我剛剛有遇到阿爸勒。」「真好，一定是你阿爸在天上保庇你。」母女倆互相攙扶著，走出警局，時間剛好是傍晚，斜陽夕照在兩人身上，特別溫暖。